山雀

　　“你少给我胡闹。”史强第一反应自然是拒绝，“这件事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。”

　　杜飞反驳道：“这里面最胡闹的人是你吧？就算这次行动成功了，你也会因为自作主张功过相抵，说不定还要落一个处分。有我在终归能让你的安全多一分保障。”

　　“你放心，老常都跟我保证过，这次行动之后让我复职，好端端的把你牵连进去算怎么回事？你们领导到时候估计要来找我，说我这个混蛋带坏了他们队里的好苗子。”

　　杜飞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，不得不说，他绷起脸和史强还真是一模一样，“你有几条命够使的？我告诉你，你既然让我知道了，我就不可能坐视不理，就算你不让我参加，我也能自己想办法加进来。”

　　“我都说了，情况没那么危险，一切我都布置好了，石泓露个面就行。”史强心想，真正危险的事在后头呢，但是这句话不能让杜飞和石泓知道，后面的任务只有他和汪淼清楚，那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事情。

　　杜飞没说话，只是严肃地盯着他看，一副你要是不让我参加我肯定没完的样子。史强简直拿他没办法。

　　早在回家看见杜飞的时候，他就知道这件事总有一天瞒不过去，但他想着大概能瞒到任务结束，再不济也是马上执行任务的时候，杜飞就没时间跟他吵架了。论倔强，他跟杜飞不相上下。两人小时候吵了架，能倔上好几天不说话，最后还得妈妈过来强制把两人的手放在一起让他们和好。自从妈妈去世之后，史强就再也没舍得跟弟弟真吵过架，现在也完全拗不过他。

　　“行。但我丑话说在前头，这件事全程都得听我的，你不能擅自行动。”史强伸出手，杜飞不情不愿和他击了个掌。

　　兄弟俩吵架，汪淼和石泓坐在旁边插不进去。石泓有点担心地盯着他们两个人，汪淼扶了下眼镜掩盖自己的笑容，戳戳石泓的脸颊。

　　“他们打不起来，放心。”

　　石泓点点头，不过他并不能真正安下心来，他的目光还是一直追随着杜飞，直到两人终于击掌为誓，他才将目光收回去。

　　汪淼问史强：“所以到时候谁和谁一队？”

　　“你跟我，杜飞跟石泓。”史强故意逗他，“还是你想换换？”

　　汪淼看了眼石泓，意有所指，“我倒是无所谓，石泓和杜飞关系更好，他们两人默契更高点。”

　　史强接收到他的信号，目光在石泓和杜飞两人之间逡巡一圈，见杜飞仍是一脸正直的模样，而按照石泓的性格可能永远都不会主动说什么，他心里忍不住发笑——我的傻弟弟啊，你就这么下去，这辈子都找不到对象了。

　　他有心帮两人撮合一下，于是笑道：“行，那石泓和杜飞你俩最近得学着点我和淼淼的互动。”

　　杜飞自然一口答应下来，石泓却罕见地迟疑了。在他的认知里，史强和汪淼的关系……似乎并不算很清白？

　　所以他要学习到哪一步呢？

　　这个问题就像是在他攀岩的数学巅峰旁又立起一座差不多的山峰，石泓头一次发现自己不知该怎么攀爬上去。

　　工作日白天史强和汪淼去上班，杜飞和石泓因为放假都待在家里。自从杜飞回来之后，石泓便不像从前那样一直待在房间里钻研数学，偶尔起身走走，和杜飞在客厅里下棋——杜飞卧室里的桌子已经被他的演算纸完全占据，根本没有地方放得下棋盘。

　　起初石泓很不好意思，杜飞常年在基地里，生活习惯良好，从平时也能看出来，家里绝对是杜飞收拾的，整整齐齐，还有不少小狗的周边点缀，显得温馨而整洁。史强虽然看着也不乱，但他是因为不会买任何乱七八糟的东西，东西太少所以显得完全不乱。石泓自己在家里也不是不收拾，然而毕竟一个人住，也没人来拜访，因此收拾得没那么勤快。当他沉迷于攀登数学的巅峰时，就更加没那么在意了，草稿纸经常乱放——不过石泓能够精准找到每一张写完的稿纸。

　　杜飞完全不在意他在自己卧室的桌子上干了什么，有时候还会向他借废弃的稿纸，折纸飞机在房间里玩。杜飞在这方面很擅长，折出能够平滑飞行很久的纸飞机，以及从高处回旋降落的滑翔机。石泓知道其中的数学原理，但他自己平时从来不玩，在杜飞的鼓动下，也学着他折纸飞机，两人在房间里飞着玩。等史强和汪淼回家之前再把屋子里地面上的纸团收拾好。

　　时间长了，石泓刚过来时那种惴惴不安的情绪便渐渐消失。他已经能够很安心地待在这里，夜里杜飞通常比他睡得早，石泓计算到深夜，偶尔抬起头看着他的睡颜，仿佛找到了能让他安心的东西。

　　两人在客厅摆好棋盘，下了半个多小时依旧分不出胜负。听见门把手转动，汪淼先进来，史强跟在他身后，扫了一眼两人的棋盘，便笑着打趣：“你个臭棋篓子快别下了，石泓光是想怎么给你让棋都得想半天。”

　　石泓小声“啊”了一声，抬起眼看了一下杜飞，有些无措地为自己辩解：“我没有。”至于是没有让棋还是没有想半天，这个他就不准备解释了。

　　杜飞便挑衅地看着史强，很是恃宠而骄，“听见没有？石泓没让棋。”

　　“行，你开心就好，骗骗自己得了。”

　　石泓忍不住笑了一下，把棋子一个个收起来，杜飞也跟着收拾，一边收拾一边对他说：“可惜这次因为胳膊受伤，没法把妞妞带回来，不然还能带你去溜狗。”他晃晃自己的胳膊，“现在做动作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，偶尔会有点痛。”

　　史强插了一句：“你那是老毛病了，得自己多注意，不然老了有你受的。”

　　石泓朝他的胳膊看去，“这里……从前也受过伤吗？”

　　杜飞点点头，“我刚毕业那会其实当的是特警，后来在一次抓捕逃犯的行动中，由于经验不足，错误判断逃犯已经打空了子弹，于是放松警惕。结果逃犯这时候朝我开了一枪，当时我根本来不及躲闪，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。”

　　石泓瞪大眼睛。

　　杜飞的声音渐渐低下去，“千钧一发的时候，我们队里有一只警犬挡在我面前。我眼睁睁看着子弹穿过它的胸膛，打在我的胳膊上……骨头被打断了，胳膊也再使不上劲，我就从特警转岗，来到了警犬基地。”

　　石泓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，杜飞注意到他一脸沉重的表情，微微笑了笑，安慰道：“最开始我只是因为那只救了我的警犬才决定来到这里，但是在这儿待了这么多年之后，我真的爱上了训导员这份工作。和你喜欢数学一样，我们都找到了自己擅长并且喜欢的事情。”

　　石泓点点头，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覆在杜飞的胳膊上。

　　家里有运动器械，每天晚上杜飞都会锻炼，偶尔史强也会加入。杜飞的胳膊还没有完全恢复，因此一般会用另一条手臂举起哑铃，或者做单臂俯卧撑。这些天石泓也在他身边陪他一起做。

　　杜飞从前只知道石泓的体能应该不错，不然也不足以制服歹徒，但毕竟没有亲眼所见石泓当时的所作所为。石泓的身体看上去有些瘦削，他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看着不善言辞的数学老师体力有多好。直到看着石泓毫不吃力地和他一起锻炼，看着只穿背心的石泓瘦削却不失精壮的肌肉，心里才有了实感。

　　石泓不经常用器械，做了几组动作之后放下哑铃。杜飞伸手过去捏了捏他胳膊的肌肉，“你平时都做什么运动？这肌肉捏上去手感还不错。”

　　石泓的脸又开始发热，却不好意思躲开他的触摸，“我平时也不怎么锻炼，只是常常爬山。”

　　杜飞来了兴致，“我也喜欢，下次你爬山的时候可以叫上我。”

　　石泓自无不可。

　　见他们运动，汪淼也过来凑热闹。他对自己有自知之明，没有挑战器械，不过刚做了十几个俯卧撑就撑不住趴倒在地上喘气。史强在旁边笑了一声，走过去握住他的腰身把他抱起来扛在肩上。汪淼比石泓还瘦，被史强拎起来的时候一长条，像猫似的。

　　杜飞只看一眼便啧了一声，他从前怎么就眼瞎了，没看出来这两人的私情呢？

　　史强瞥了他一眼，“怎么，看不惯啊？”

　　“看不惯。”杜飞说。

　　“那你就闭上眼睛，我还不想让你看。”

　　石泓在一旁抿起唇微笑。这些天他已经发现，史强和杜飞两人斗嘴是基本日常，不会影响两人的感情。倘若真的有人一言不发，那才是真正生气的前兆。

　　杜飞吵不过他哥，他从前的同学兼朋友也已经变成了他嫂子毫无疑问地站在他哥那边，于是他看向了石泓，两只胳膊伸展开，环住石泓的腰身把他也提起来。一边还理直气壮地表示：“行，我学你，好像谁没个人抱似的。”

　　石泓在他怀里吓得直接僵住，仿佛一根坚硬的木棍。他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，如果杜飞能听到他的心跳的话，那么他就知道石泓现在到底有多紧张。

　　史强看着石泓的表情忍不住笑杜飞：“你抱人就这么抱啊？你看看石泓都紧张成什么样了，这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，下一秒就要就义了。”

　　杜飞后知后觉自己的动作过于亲密，他脸一热，连忙松开手，把石泓放在旁边。“对不起，是不是不舒服？”

　　石泓看上去已经快要熟了，他的眼神都在乱飘，期期艾艾地回答：“没……没事……”

　　汪淼也有点不好意思，他被史强扛在肩上，肚子顶着史强的肩膀，头朝下的姿势让他只能拍拍史强的腿，“把我放下来，你能不能给杜飞做个好表率？”

　　史强笑嘻嘻地拍了下他的屁股，一只手攥住汪淼的腰把人带回自己卧室，心里想着果然弟弟是祸害，他还是把弟弟卖给石泓算了，不用碍他的眼。

　　TBC